【太芥】夜有所夢

※嚴重自我滿足向



　　太宰治夢見了自己的死亡。

　　在橫濱早晨的晴朗天空下，他的屍體被人從河裡打撈起來，光天化日攤在地上等著給人指認。他能感受到皮膚被緩慢吹乾的冷意，打量著屍體猜測自己大約選了個恰到好處的時機與場所自殺，因而能維持外表一定的體面。他一面回想著《完全自殺手冊》裡有關投河鉅細靡遺的那幾頁說明，一面觀望著誰會是第一個來認屍的人。大約警方也已經通知武裝偵探社了，這麼想著的同時他的現任搭檔便出現了。出乎意料地太宰還能感覺到他扯著自己衣領大吼大叫——內容不外乎是對他生前死後都要持續給他找麻煩的憤怒——，場景便在那一瞬間變換。
　　
　　墓園裡人們來來去去。除了最早給他主持葬禮的偵探社眾人之外，其他認識的人都來得零零落落，以致於太宰得站在自己墓碑旁從早上到傍晚。中島敦說，雖然感到很遺憾，不過還是希望太宰先生在那個世界一切安好；國木田冷哼一聲；鏡花不說話地為他獻花；與謝野抿了抿唇；江戶川吸了吸鼻子；致詞的社長開口似乎想說些什麼，最後又回歸寡言的本性沉默下來。下午出現的多半是小部分還沒跟他結仇的黑手黨成員，例如看著他長大的廣津柳浪或交情不錯的尾崎紅葉，口口聲聲要他回去當幹部的森鷗外倒是沒來，大概又忙著和他心愛的愛麗絲玩在一塊了。

　　最後出現的中原中也踩著夕陽的餘暉而來，照例還是那一身漆黑小矮人的打扮。有那麼一秒鐘太宰看著那雙眼睛懷疑他會一腳踹飛那塊刻著他名字的石碑，心底感慨的是「這下可輪不到你親手殺我了」，然而那一腳終究重重落回地面。黑手黨幹部在墓前佇足了一會兒，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太宰在墓碑旁坐下，細數了下今天看到的人頭。該來的都來了，卻獨獨缺了個芥川。
直到夜裡他聽見了誰的呼喊。太宰治睜開不知何時閉上的眼睛，對上他生前曾經恐懼過的一潭深黑。青年模樣的芥川龍之介仍是那件黑色外衣，驀然吹起的風卻揚不起他的哪怕一根髮絲一角衣襬。他動了動嘴巴。

　　


　　然後太宰治就醒了。陽光燒灼他的眼瞼，一併照亮了房間的部分。躺在書桌上的白信封刺眼到殘忍的地步。他赤著腳走過被曬得滾燙的地板，梳洗，著裝，就和平常一樣。他捲著袖子回到書桌前將那訃告拆開，轉開筆蓋在空白的背面寫下封信，不等墨水乾透便將紙張對折。

　　他披上大衣，不是慣穿的砂色而是令人懷念的黑色。他把信塞進胸口很靠近心臟的位置。然後他預備動身前往自己唯一弟子的葬禮。
棺材裡的人不會動，不會說話，不會睜著漆黑的大眼睛像從前那樣看著你——不過那不要緊。太宰治想起夢裡芥川蠕動的毫無血色的一雙薄唇，風太大於是他沒能聽清那些被絞碎的話語究竟是什麼意思，不過那也不要緊。太宰治摸了摸口袋，確認昨晚準備好的藥罐有帶在身上。

　　沒有關係，如果夢裡的芥川還學不會如何坦露心聲，他不介意親自追到他所在的那個地方，手把手地教他，像從前那樣。




FIN


剛入坑那時的奇怪腦洞

2019/10/24 舊文搬運+追記